第十七章 苟活下来的我们
第十七章苟活下的人们 “排练吧排练吧。”我觉得吵，心里烦。 新歌的鼓solo给足了胖子表演空间。胖子喜欢自己加工鼓棒，前端的材质和普通的鼓棒不一样，更重，更沉，每当胖子挥舞鼓棒的时候总有种轰炸机压迫而来的感觉。 然而当龚豹的大老婆低声吟唱出那首歌的时候，我却心如止水了。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当年我从爸爸书房的柜子里，偷走的那张CD，是1970年代大名鼎鼎的英国前卫摇滚乐队Pinkfloyd的《Wishyouwerehere》。 愿你在此。苏信，菜小刀，鼓手，单晓婷，章正鸣，高刚，刘筱枫，这时候的你们在哪里？ 今天的龚豹很稀奇地在吉他solo和段落衔接时，出了几次明显的失误。排了一会，胖子捋起衣服，露出雪白浑圆的大肚皮，往额头擦擦汗，大手一挥，瞥了眼龚豹说，无聊来！我们去广场溜一圈哪能。 “有什么好溜的？又不是遛狗！”龚豹放下琴，低着头嘀咕，余光瞟一眼胖子的表情。 胖子摆出端正的姿势，“首先，那里肯定很多美女，而且，我预感肯定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胖子双手支撑在大腿上，喘一口气，起身。这对他来说是下定决心的意思。 龚豹摆出一副臭脸，“我不去了。” “就你事情最多！”胖子最恨扫兴，偏偏龚豹有时就喜欢对着干。 我笑笑，这个组合，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冤家路窄的绝配。 “你们去吧你们去吧，我打扫打扫房间。”说着拿起扫帚开始扫地。大家站着不动等胖老爷的反应，我却已经开门出去。 刚下楼门口远远地传来巨大的引擎轰鸣声。 “911gt5，兰博基尼lp700x，法拉利ff2。”我自言自语。引擎声之于我而言也是这世上最美妙的声音之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喜欢上车，对各种引擎声都耳熟能详。 大家站定。我的猜车游戏也成为了乐队的固定节目之一。 十多秒后，答案揭晓，全中。 GOOD!不过开车，你还得好好练练。胖子充满自信地说。 我没有回答，心里知道，论听音辩车，自己鲜有对手，但论开车，那是个惨痛的回忆。 汽车开远，声音逐渐模糊。 走到广场的路上，手机铃声响起。微信上，有阵子没联系我的虞姐突然叫我看看近期财经电视台跟进的一个经济案子。自从高中实习过后，师傅虞姐不知走了什么运道，一路青云直上，早早做到电视剧频道部门主任。虽然后来大家都不理解为什么她在快速上升期却辞去了这个挤破头的位子，却只听讲她越混越好，年纪轻轻已经是女创业家，淘宝皇冠卖家。托她的福，我一直在接电视台的活。 那个案子是关于北海一块地皮投标，其中一家竞标方，是今年业内风起云涌的知名独角兽企业富海集团也参与了投标，还牵涉到北海银行的贷款。然而就在这个档口，北海银行的贷款出现了问题。 好的虞姐，明天我回台里上下问一遍。 广场上人满为患。大屏幕出现先锋领导人的影像。先锋集团是一家专门做个人信用数据整合的新型独角兽企业，这个全新的信用体系，在商业社会的个人评价方面，地位与日俱增，先锋信用顾名思义，以平时消费力、信用卡偿还情况、公益指数等多方面评定，集国内ATB（阿里腾讯淘宝）和国外FTW（脸书、推特、whatsup）属于于一体，重在日集月累事无巨细，比你自己还知道自己用哪个了那些钱；随着数据基数猛增，先锋信用逐渐开通移动服务。 普及性（全球逾10亿人使用） 安全性（与世界银行全面合作，多维评定标准，尖端安全加密） 强效性（与信用卡作假不同，先锋信用自动记录着消费、还贷、驾照、护照等全方位信用情况，做假难度极大） 便捷性（几乎可以不带现金出门，仅凭芝先锋信用 社交媒体信用组合即可生活无忧） 这个信用体系数年来已经逐渐取代了类似工资、收入、公司等个人评价体系，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四月，我们将继续通过先锋信用作为参考标准，随机选取一百位普通市民，与三位专业人士，经过一个月的培训，进行月球先锋开拓之旅，亲身书写历史！”大屏幕显示出前几批“先锋”从月球发来的实况直播，各个红光满面，抑制不住的激动令他们语无伦次，手足无措。 月亮上玩抖音，也只有这些家伙想得出来了。 然而为什么隔着遥远的时空，我却清晰地听到恐惧。 今天去排练房前，前脚刚和龚豹在微信上讲了待会开车过去，后脚打开手机地图，哎？为什么AI人工智能地图就直接跳出从我家到排练房的导航路线？他俩又不是一家企业，大数据共享做的也太好太亲密了点吧？ 我们的世界。 是不是早已发生了某种偏移？ “娘希匹。”龚豹用牙齿修剪着指甲，浑身不自在。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地球不好好待，耍到月亮上头去了！” 胖子拿着薯片，四下观望。闲适而漫不经心地说，“芝麻信用分......我还没叫你叫什么。” “你几分啦？”龚豹有一点无奈地问。 “我啊，339。银行排队都要靠后站的。”胖子依旧很随意，但目光好像忽然聚集到某处。砰地挤开人群，一纵身，窜了出去，连招呼都没跟我们打。“看，看呀。” 顺着胖子粗大的手指，有一个姑娘，长发齐腰，在腰际和臀部的中间有一个漂亮的弧线。长裙包裹不住的丰腴下，是一双汉白玉雕塑般的小腿，修长而紧致。 “小姑娘登样的！”龚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姑娘腰际，按他的说法这个部位是“车笼头”。身体朝那边挤过去，嘴上还在念叨，“大胖，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死了。”龚豹是一个奇葩，别说什么支付宝，微信微博，这家伙甚至连手机都不用，完全生活在上个世纪。要找他，只能打家里电话、排练房、或者晚上的驻场酒吧。像在看SLAMDUNK的年代。 大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附近的人”，只要开通4G网络，在网络覆盖范围内便可以看到彼此的微信头像，挂钩信用卡，护照，驾照等证件。网络也是一种电磁波吧。 波。无线电波、微波、红外线、可见光、紫外光、X-射线和伽马射线等等.人眼可接收到的电磁辐射，波长大约在380至780纳米之间，称为可见光。所以，光子是有尺寸的！只要是本身温度大于绝对零度的物体，都可以发射电磁辐射，而世界上并不存在温度等于或低于绝对零度的物体。 据说猫只能分辨的蓝绿色光，让它的世界出现丰富的绿色蓝色和黄色色阶形成的青绿色。但也是层次分明，对比明显的。然而它并不能把原本缺少绿色元素的物体看成是绿色（比如人脸），人的脸在猫的眼里是近似茶色和栗色。 那么如果有能够看见宇宙微波辐射，X光，伽马射线的生命存在呢？ “噢哟，这人头深不见底了嘛！”龚豹嘀咕着，“所以我讲，勿要碰手机，看看就头昏。”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下来。人多的地方令龚豹晕眩，他好像看到无数黑点在眼前盘旋，遮盖住呼吸的甬道，阻挡了血液的流淌。他搭住我的肩膀，闭起眼睛歇一会。 “你么，活在石器时代的呀。”大胖又拿龚豹开涮。 顾北，你几分？龚豹问我。 我一时语塞，947，947，947，语塞当然不是因为我忘记了，大概是我又开始害怕吧。没有言语。过了许久，龚豹的呼吸均匀了一点，我说，“你晓得我要上月球的吧？反正你们自己注意点。” 人群不断欢呼，“舰长在线”公众号投影到大屏幕上，这个公众号由集团旗下“先锋计划”分公司管理，随时直播月球先锋住民的生活、工作。 “册那，我是不高兴搞这种什么信用分的，到时候最早被淘汰的就是我这种人咯。”龚豹泛白的嘴唇挤出一丝弧度。 “再扣掉点分数我们就一起去讨饭。”耳畔响起大胖粗犷的声音，璀璨的烟火升起来，大胖头也没抬，很有目标性地朝人群碾压过去。 鼓手，我的一千分也快到了。 夜色已至，我最讨厌的烟花在黑色的画布上，绘出一幅幅苍白的图案。楼宇之间每个人的脸上，都被勾出一个无与伦比的边缘。 官方口径保持高度统一，以先锋信用的综合信用分数，作为随机抽选“先锋住民“的参考标准，坊间传言，信用分过一千，是进门钥匙。 别说，信用过一千，我身边好像还真找不出这样的人来。倒不是钱的问题，是这个游戏怎么玩的问题。 参与先锋计划，赢取月球之旅，获得终极福利！这个福利本身就太具诱惑，广告自然事半功倍，何况是有现在风头正劲的先锋，它很轻易地就调动起人们的虚荣心。 这种奢侈品面前，爱马仕纪念款包包相形见绌。 我和主唱一百斤，曾认真攻略了蚂蚁信用体系整整三天三夜，72小时的不眠不休废寝忘食，最终还真被我们找到了一点窍槛。 我说，龚豹，大胖，我先走一步。 “又去做信用任务啦？还早来！”龚豹在人群深处像个迷路的小孩子。我看看时间，还不赶，于是沿着广场江畔瞎逛。 大屏幕里的人在烟火表演后开始继续说话。“今天，首批登月的先锋舰长，带着月球科考成果和纪念品，从线上来到线下，让我们掌声欢迎，“先锋计划”一代舰长白坤，四川雅安人，NASAA级太空飞船驾驶员、机械工程师、盆栽爱好者，纽约大学上海分校客座教授，最喜欢在漫长的太空时光里和他的盆栽交流心得；副舰长黄音，三十出头，相貌端庄睿智，地质学家、环境学家，瑜伽和游泳健将，第一位先锋计划女舰长；导航员肖遇年，生物学家，语言学家，杰出青年，“精卫基因集团”、“精卫商业地产投资开发有限公司”和“风云互动科技有限公司”三年家公司的创始人。 今天终于不是在手机直播里看到他们了！”漂亮的主持人说罢，从广场远处的巨大的展台上，三位舰长缓步而出，迎接着众人疯狂的尖叫和崇拜。 肖遇年？阿年？？ 喂，胖乱呢！龚豹突然问。天色渐暗，人头攒动，胖子已不见了踪影。 不会是去寻那个小姑娘了吧！龚豹四下探头张望。 突然微信响起，“快回排练房。”是胖子发来的消息。